暴雨倾盆的深夜,陆小川缩在快递站的屋檐下,湿透的工服紧贴着后背。
手机屏幕在雨幕中忽明忽暗,配送软件上的订单列表终于跳到了“0”——这是他今天的最后一单。
“收工收工!”
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转身去推那辆破旧的电动三轮车。
车身锈迹斑驳,车头歪歪扭扭贴着“川速达”的logo,雨刷器吱呀作响地刮着挡风玻璃上的水渍。
这车是他爷爷留下的,据说二十年前烧毁在殡仪馆火灾里,后来不知怎么修修补补又活了过来,连车灯都泛着一股子陈年纸钱的焦黄。
手机突然“叮”的一声。
陆小川低头瞥了一眼,瞳孔骤缩。
屏幕上赫然跳出一条血红色的弹窗:特殊订单待接收!
收件地址:栖霞路44号;收件人:白女士;货物:SK-II前男友面膜*1盒。
备注:五星好评可抵阴债,超时必遭反噬。
“阴债?
这年头连鬼都开始网购了?”
他骂骂咧咧地戳着“取消订单”的按钮,却发现屏幕纹丝不动。
暴雨中,手机诡异的红光映在他脸上,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。
车轮碾过积水,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。
导航的机械女声冷冰冰地报着路线:“前方右转进入栖霞路。”
陆小川眯起眼——这条路他白天常走,可此刻两侧的路灯全灭了,浓雾从巷尾漫过来,像一只苍白的手攥住了车头。
三轮车不受控地拐进雾中,再睁眼时,街景己然大变。
青石板路两侧挂满褪色的纸灯笼,招牌歪斜的店铺在雾中若隐若现:扎纸铺的童男童女咧嘴笑着,寿衣店的塑料模特脖颈扭成诡异的角度,连白天卖烤冷面的摊位都变成了堆满纸元宝的冥器摊。
“九里胡同......”陆小川后背发凉。
这地方他听爷爷提过,说是阴阳两界的夹缝,活人根本进不来。
车轮“嘎吱”一声刹在胡同尽头。
一栋雕花木楼突兀地立在雾中,匾额上“九黎轩”三个金字己经斑驳。
门缝里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,混着潮湿的檀香味。
陆小川硬着头皮叩门,铜环撞击声在空巷里格外刺耳。
门“吱呀”开了。
一柄银亮的汤勺抵上他的咽喉。
“活人怎么进来的?”
女人的声音比汤勺更冷。
陆小川僵在原地。
眼前的女人裹着墨绿色旗袍,长发用玉簪松松挽着,眼尾一抹朱砂痣红得惊心。
她指尖夹着一张泛黄的符纸,符上朱砂画的纹路正对着他的眉心。
“送、送快递的......”他举起手机,屏幕上的红光与符纸几乎要撞在一起,“这位白女士的订单......”“白女士?”
女人挑眉,忽然轻笑一声。
她手腕一翻,汤勺“当啷”敲在门框上,“进来吧,小快递员。”
古董店里堆满奇形怪状的器物:青铜鼎里插着几支线香,博古架上的瓷瓶贴着“小心厉鬼”的标签,连收银台都摆着一尊缺了角的判官像。
陆小川的视线扫过墙角一摞棺材似的木箱,箱盖上用血红的漆写着“小心轻放,易爆怨气”。
“我叫苏九黎。”
女人倚在黄花梨木椅里,旗袍开叉处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腿。
她漫不经心地搅动着保温杯里的液体,浓黑的汁液泛着诡异的香气,“这个订单,你非接不可。”
“凭什么?”
陆小川攥紧车钥匙,“老子不干冥婚配送的勾当!”
苏九黎突然倾身逼近。
她的瞳孔在黑暗中泛出一点鎏金色,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竖瞳:“就凭你爷爷陆永年二十年前欠的债——”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,黑液溅出几滴,在桌面蚀出焦痕,“他偷走判官笔碎片的时候,可没管过孙子的死活。”
陆小川的太阳穴突突首跳。
爷爷失踪五年了。
最后一次见面时,老头往他手里塞了把长命锁,锁芯刻着古怪的符咒。
此刻那锁正在他胸口发烫,烫得几乎要烙进皮肉里。
“接下这单,我帮你找人。”
苏九黎的汤勺不知何时变成了洛阳铲,铲尖挑着一沓泛黄的快递单,“否则......”她指尖划过他喉结,“你这双能见鬼的眼睛,怕是熬不过今晚。”
暴雨砸在瓦片上的声响突然消失了。
陆小川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:“......加钱吗?”
子时的钟声在浓雾中荡开。
三轮车驶出九里胡同时,陆小川的右眼突然刺痛。
他捂住眼睛,指缝间渗出一点血——再睁眼时,世界变了样。
柏油路上爬满半透明的幽魂,缺了半边脑袋的老妪蹲在路灯下烧纸,穿寿衣的小孩追着车跑,手里拎着自己滴血的头颅。
后视镜里,苏九黎的旗袍在夜风中翻卷,像一团化不开的墨。
栖霞路44号是市博物馆。
保安室空无一人,陆小川抱着快递箱穿过展厅。
冷白的应急灯下,汉代文物展柜泛着青灰的光,他的影子投在玻璃上,忽然扭曲成诡异的形状——展柜里,那具标注“汉代贵族女尸”的干尸坐了起来。
枯槁的手指“咔嗒”扣在玻璃上,女尸脖颈缓缓转动,玉蝉挂饰在锁骨间晃荡。
陆小川倒退两步,那玉蝉的纹路......竟和他胸前的长命锁一模一样!
“判官大人......”干裂的嘴唇张合,女尸黑洞洞的眼窝对准他,“您来取镇魂鼎了......”面膜盒突然炸开。
十二张符纸如利箭射出,将女尸钉回展柜。
苏九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,洛阳铲重重敲在地面,青砖裂开蛛网般的纹路。
一尊青铜鼎从地底升起,鼎身渗出的黑液凝成一条通往地底的台阶。
“上车!”
她拽住陆小川的衣领跳进三轮车。
导航屏幕疯狂闪烁,机械女声变成尖锐的唢呐调:“黄泉路导航启动——前方八百米,右转进入望乡台!”
车轮碾过黑液的刹那,后视镜里的博物馆轰然坍塌。
陆小川死死攥着方向盘,余光瞥见苏九黎悄悄收起一绺从他肩上掠走的头发。
发丝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金色,像神龛前将熄的香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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